【得得专栏】刘昌用：回顾货币简史

链得得专栏作者简介：刘昌用，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ChainVC合伙人，区块链创业营负责人，区块链资深科普学者，BCH早期推动者，中国软件协会区块链创业学院创业导师，YEX、MTC、印链、才链、豆匣等区块链项目顾问。

毫无疑问，比特币的诞生就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货币，支持者坚信它做到了。

但反对者也很多，尤其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和席勒，他们认为比特币比现有货币体系更糟。想做出准确的评判，要涉及经济学最核心和最热的领域，有一大堆术语、定理和公式。

这里打算用简单的话说说，因为道理本身并不太难。不过，对于学过经济学的人，需要先把杯子倒空。

1.价值        

想比较哪种货币更好，要先说什么是货币，说起货币又要先说说“价值”。

我们周围的东西对我们的重要程度是不一样的，价值指的就是这个重要程度。价值的大小取决于它的用处和数量，如果一件东西的数量固定，那么它的用处越多、越大，就越重要，价值就越大；随着数量的增多，价值就会减小。水承载生命，但经济上却不那么重要，不值钱，就因为它太多了。

也可以说是需求和供给共同决定了价值。

2.价格        

 不过，同一种东西的重要程度是因人而异的，住河边的渔夫觉得山鸡更重要，住山上的山民觉得河虾更重要。怎么办呢，最早的解决办法是抢劫，但抢劫往往两败俱伤。

人们发现，不如交换。这样都能长期享用山鸡和河虾。长期的交换形成了稳定的交换比例，比如1个山鸡换2个河虾，那么对这个小社会而言，山鸡和河虾的相对重要程度就是1个山鸡与2只河虾一样重要。作为重要程度的价值，就有了更直观的表达，渔夫会说1个山鸡值2只河虾，山民认会说1只河虾值半个山鸡。这就是市场价格了。

这时，某种东西的价值不再只决定于某个人对它的需要和拥有的数量，而是由交换各方的供需共同决定的，即市场价格。

3.货币        

每个人都有很多的需要，但自己有生产优势的很少，所以大多数消费通过交换才能实现。最初的物物交换太难了，每次都要碰到需要你的东西，手头又有你需要的东西的那个人，才能交换。

后来人们发现，如果碰不到合适的人，就先把自己的东西换成大家常用、并且能放的东西，比如小麦。下次用小麦再换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容易多了。这就是货币的萌芽。

这时候，人们说起某种东西的价格，会说它值几斤小麦，别人就很容易明白这种东西的价值大小了。前面说过，小麦的价值在其数量固定的情况下取决于它的用处，用处越多越大价值越大。以前小麦只能吃，现在小麦还被用作交换的中转物，所以对小麦的需求增加了，其价值就增加了，增加的价值不是因为它能吃，而是因为它能方便交换。

4.金银        

 货币的第一次革命是因为人们觉得小麦等东西储存时间不长、体积大，交换难度大，损耗也大。而某些金属，如铜，不仅耐储存、易携带，而且很小一块就有较大的价值，虽然没有小麦常用，但它的市场价格大家都知道。

一开始，有几个人用铜做了交换中介，发现实在太方便了，很快铜就取代了小麦成为公认的货币。不过，随着市场范围和交易规模的扩大，人们携带和交接大量的铜越来越不方便。

所以，更贵的金属——银和金就相继成为货币。顺着小麦、铜、银、金的顺序，不难发现，它们的用处虽然越来越小，但由于数量越来越稀少，每一克所能承担的交换规模越来越大，所以单位价值越来越大。

与小麦相比，黄金的价值中，由于它能方便交换的用处所带来的价值，已经远远大于其他用处带来的价值了。这是革命性的变化——货币的价值主要来自它能方便交换的用处。

5.铸币        

货币的第二次革命是铸币的出现。人们用贵金属交换仍然很麻烦，每次交易都要称重、切割、检验成色等。

于是，人们共同信任的人，如国王，就将金银铸造成具有一定形状、加印了特殊图像、标明了分量的铸币。这为人们的交易省去很多麻烦。

但是，国王做这些是有成本的，而且也要有点好处才愿意去做。因此，铸币实际的分量会比标注分量少一点。比如标1镑的金币，实际重0.995镑。这0.005镑除掉铸造成本后就是国王的利润，称为“铸币税”。

由于使用铸币减少的麻烦远大于这0.5%的铸币税，人们很快都用铸币了。这次革命的关键在于：信任可以新增货币的价值，1镑金币中有95%的价值来自它的实际用途依赖的自然特征，5%来自人们对国王权力的信任。

 6.通胀        

 铸造铸币所需的信任，来自于国王的强权和声望。

但是，也有不讲道义的国王，在铸金币时掺假，比如1镑金币的实际含金量只有0.85镑，再强令原来的金币或金块换成新的劣质金币。这样国王所能铸造出来的金币比原来多了15%。当商人发现金币含金量下降了15%后，会把商品的价格提高15%。最终，所有的商品价格都上涨15%。这就是通货膨胀。这样一搞，国王就凭空占有了全国金币价值的近15%。

显然，对国王来讲，这比向老百姓收税或借钱来钱更快，并且不用提供什么施政承诺，更不用还本付息。

 7.通缩        

随着经济的发展，各种东西的产量越来越大，市场交易规模也不断扩大，人们需要更多的货币辅助交换。

这使得黄金的重要程度相对于其他东西的重要程度越来越高，用黄金表示的其他东西的价格就普遍降低了。

这就是通货紧缩，即物价的下降，或货币的升值。黄金升值可以暂时解决黄金数量不足的问题。但这样下去，有些日常小东西可能只值0.0001克黄金，这没法交易啊，切不出来，即使切出来也看不见啊！

所以，通货紧缩到一定程度，就难以继续借黄金的升值满足更多贸易的需要，小的交换做不成，大的贸易需要筹集和携带大量黄金，既麻烦又危险，许多利薄的买卖因此泡汤，经济发展受阻。

8.银行        

随着交易规模的扩大和黄金的升值，大商人们存放和携带黄金成了很麻烦和危险的事。

于是出现了一些人，专门建造坚固的堡垒替大商人保管黄金，也就是最初的银行。并且，商人们跨境贸易时也不用随身携带黄金了，只需要把黄金交给本地银行，拿个凭证，凭此到另一城市从银行取出就可以了。

城市间的黄金运送则由银行组织武力专程押运。银行最初的收入也就是保管和运输货币收取的辛苦费，所以，那时候存款是要收费的。

9.信用        

 货币的第三次革命是商业信用的出现。

当商人们都习惯于把黄金存在银行之后，付款也不需要取出黄金了，给银行写个条子，把自己名下的黄金转到收款方名下（即转账）就行了。

后来，某银行发现存进来的100吨黄金，有80吨镑是长期不会被取走的。而市场上由于黄金短缺，许多商人愿意支付10%的利息借钱。所以，银行就把80吨黄金贷出去，每年增收8吨黄金。意外的是，通货紧缩问题减轻了。

因为100吨的存款户仍然可以通过转账进行贸易，而80吨的贷款者们现在也可以进行交换了。市场上多了80吨黄金的货币！这是由存款者、银行、贷款者之间的信任创造出来的，称为商业信用。

这次革命的关键在于：存贷活动在贵金属货币的基础上成倍地创造出交换的中介——基于贵金属的信用货币，尽管是账面上的，但完全能够像黄金一样使用，甚至更方便。

10.纸币      

货币的第四次革命是纸币的出现。为了方便存款人不提黄金即可支付，银行给存款者一个支票本，花钱的时候开支票给对方，银行凭支票记到对方账户就行了。

接着有聪明的银行家发明了银行券，也就是不用写的定额支票，也就是纸币。存款者存入100镑黄金，银行给他100张1镑的纸币，承诺随时可以凭此取回相应的黄金。

这样，人们就可以拿着这些纸币交易了，携带找零都方便多了，贸易和经济发展得到了很大的促进。这次革命的关键在于：凭借信任，毫无用处的东西可以代表贵金属成为货币，带来交换的方便。

11.央行        

纸币出现后，有银行家发现，由于没人知道他金库的存量，即使他只有10吨黄金存款，也可以印发总值100吨黄金的纸币，只要他坚信最多只有10吨会被短时间集中取出。

这样，银行实际上凭空增加了价值100吨黄金的财富！当越来越多的银行这样做时，纸币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所代表的黄金数量。但是，当某个银行太贪心，储备的黄金过少，意外地被人兑付一空，再也拿不出黄金时，灾难开始了。人们发现了银行的把戏，不仅不再信任这家银行，对其他银行也产生怀疑。

保险起见，大家都去银行兑付黄金，即使是严格按照黄金存款发行纸币的银行也会因为向外贷款而无法兑付全部黄金存款。最终，多数银行倒闭，银行家跑路，存款蒸发，经济混乱。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政府建立了银行的管理机构——中央银行，它监督银行留足准备金，在某个银行危急时提供资助，尤其是独家垄断纸币的发行权。

中央银行垄断纸币发行权也是无本万利，政府不是白白给他的，政府要求它购买政府债券，也就是借钱给政府，必要的时候主动送钱给政府。有了政府撑腰，当形势十分危急，连央行联合所有银行都抵挡不住人们兑付黄金的要求时，央行可以请求政府下令停止黄金兑付。

也就是说，储户再纠缠银行要求兑付黄金就要被关进监狱。至此，纸币与贵金属的联系彻底割断了，纸币的发行没有底线了。

因此，就有了德国1923年1000000%和津巴布韦2008年2000000%的通货膨胀率。

以央行为中心的银行体系将信用货币发挥到了极致：货币由流通纸币和账面存款构成，这些货币没有其他用途支撑，只有方便交换的用途，其价值与贵金属无关，完全依赖于人们对主权政府和银行体系的信任。

12.比特币        

现代银行体系完全解决了通货紧缩问题，货币数量没有上限，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它的缺陷也十分明显：

• 政府很容易通过增发货币追求短期繁荣或实现其他政治目的，从而稀释了社会财富；
• 银行体系占用了大量社会人力、物力和财力，其中很多是不必要的；
• 不同国家发行不同主权货币，给跨国贸易造成很大麻烦，汇率波动和投机也给世界经济造成损害。 

比特币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出现的。

• 比特币通过数字加密技术和分布式维护机制保证了其发行速度和未来总量由多数人共同决定，任何政府和机构不能滥发；
• 比特币交易和余额总账（即blockchain）人人可以下载查询，不需要庞大的银行体系维持其运行；
• 比特币没有国界，可以在国家间自由流动，成本几乎为零。

比特币也保留和发扬了货币发展中的革命性成果：

• 比特币的价值完全基于其方便交换的用处，反映了货币发展的趋势；
• 比特币的价值仍依赖于信任，但不是对少数权威的信任，而是对数学和多数人决策机制的信任，其信任基础更加牢靠；
• 比特币依然可以通过银行的存贷活动扩张货币数量，但比特币银行的账目可以依托blockchain，做到更加透明，使扩张受到监督，并大幅度降低银行运行成本；
• 与黄金相比，比特币供给量更加稳定，供给机制更加透明，并且摆脱了黄金的物理分割局限，可以通过升值解决需求快速增加供给不足的问题（目前小数点后8位可用，如需要还可扩充）；

与纸币相比，比特币的价值来自自身更加高效、节约的交易便利，无需代表贵金属，也无需仰仗某个权威。
回顾了这些，面对那些“比特币没有价值”、“是历史倒退”、“不如黄金”等等的说法，恐怕不是缺乏思考，就是别有用心。比特币无疑是比金银、纸币和现代信用货币更好的货币，如果有更好的，那一定是在比特币思想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货币。

（本文首发链得得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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