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秩序与共识：区块链时代下的数字经济思想

首先先谈谈三个基本出发点：

第一，区块链技术思想的研究，本质上是对从计算机发明以来的技术范式演化的研究，而技术演化带来最大变化的领域就是经济领域。无论是计算机，人工智能， 互联网，大数据，物联网还是区块链，不同的技术范式的变化带来的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经济和社会层面的变化。

第二，区块链技术思想的研究成果中，所总结的关于“信息，秩序与共识”的三个核心理念，不同程度的和经济学相关。信息描述了技术将实体世界进行比特化的理念，从而需要对信息经济学进行研究。秩序的理念则需要讨论在区块链经济的世界中，如何去理解新的经济秩序的形成。共识的理念需要讨论在社群结构中，如何达成新的共识，以及什么样的共识才是人类群体在交流中的基本共识。

第三，在数字经济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的今天，大多数研究集中于新的经济学对资源要素以及传统产业的变革，而探讨数字经济思想内涵的研究凤毛麟角，希望在这个部分能通过跨学科的方式，通过社会学、人类学、哲学等领域的研究，来探讨数字经济时代的新经济学思想内核。

以上这几个问题，实际上也和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的主流经济学发展至今，所面临的理论问题有着非常大的关系，我在这里略作讨论。

我们知道，目前的主流经济学即新古典经济学主要讨论的范畴是资源配置问题，更准确的说是讨论价格问题。正如经济学家张五常所说，我们现在的主流经济学（包括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应该合并成一门“价格理论”，这是对目前对学校教授的主流经济学的略显偏激但是不无道理的看法。

而我们面临的这个数字经济时代，尤其是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对我们提出的挑战就是要建立新的经济理论以适应真实世界的变化。而我要做的工作，就是整理和梳理数字经济时代应该具备的经济学思想，并基于之前讨论的“信息，秩序与共识”的体系将这些新经济学的思想整合，形成一套逻辑自洽的学术理论，接下来我来介绍这个系列中所要涉及的主体内容部分。

                                                                  “信息”与技术经济

读过我之前关于信息概念和信息技术遮蔽性讨论文章的读者应该知道，我讨论的信息的概念的范畴从狭义上定义就是任何可以数字化的对象。

毫无疑问数字经济的本质就是讨论可以数字化的世界经济的发展规律，更广义来说就是由于技术发展和演化，经济的范畴从自然世界延伸到了虚拟世界，而虚拟世界也在影响自然世界。

这个过程中，有三个基本的问题：

第一，信息的价值和价格问题，由于信息的价格取决于价值而非成本，而信息经济和注意力有关，这个部分我们需要讨论信息经济学的思想。

第二，信息技术，狭义的说包括不限于从图灵发明计算机到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等，广义的说包括从语言，书写，到电子媒介和互联网媒介等，本质上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技术的发展和演化过程中，经济发展的规律如何。

我们可以认为，在目前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技术是超越价格和资源的主要概念，经济演化是可以通过技术的演化进行解释的。因此，我们需要讨论技术演化的问题，并涉及到复杂经济学的理论。

第三，信息经济的重要范畴是网络经济，如果说工业化经济是以完全竞争为代表的同质化竞争，那么网络经济就是以垄断经济范式为代表的异质化竞争。

网络经济不仅涉及到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也同样通过网络的方式讨论一切具体的网络和非网络现象，即将市场，企业和技术都当作网络看待。从这个意义来说，新古典经济学就是结构残缺的网络经济，而网络经济学则研究的是真实世界的网络全貌。

在有了以上新经济学研究的基础上，我们将注意力放在区块链、人工智能与互联网技术的商业模型上。

也就是说，如何用这些新的经济学思想来解读新技术的商业案例应用和分析，尤其是区块链技术与其他技术范式融合带来的新的商业范式。通过这些案例的研究，我们能看到新的商业中，未来的企业（或者是DAO）需要的是首席经济学家而非首席战略官。

首席经济学家们不再将竞争要素作为企业发展的重点，而把资源配置和制度设计作为未来商业中最重要的工作，基于Token的要素分配以及研究社群的激励逻辑将成为新的经济分析学者需要关注的重点，我们在这个部分将关注如何进行相关的实践。

总结下，数字经济思想研究的第一个重要部分，需要研究的就是新经济思想和新的技术范式如何结合的问题。我将研究新的经济范式如信息经济学，复杂经济学和网络经济学等来研究新经济要素的特质，希望通过介绍目前经济学界关于这三个领域的理论思想的研究，为读者建立一种完全不同于新古典经济学范式的理解经济的思考维度。我还会基于这些理论来研究新的商业案例（尤其是区块链技术创新领域的商业案例），为读者在实践层面提供案例指导和分析。

新经济“秩序”

我们看到主流的经济学的发展忽略了人类活动的很多方面，包括政治，历史的，社会学的。而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超越目前以数学为主要研究方式的新古典经济学范式，在更高层次上去研究经济学的本质，通过跨学科的方式（包括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等等，来为大家建立一个更加接近本质的新经济学思想。

我们来讨论数字经济时代经济学研究的重要问题，即我们如何建立新的经济“秩序”。

首先我们来讨论经济研究的本质。我认为经济学实际上是研究人的行为学科，尤其是从社会学角度研究人的行为的学科，而不是研究GDP增长或者房价变化的学科，这也是为什么行为经济学在近年来屡屡获得诺贝尔学奖的原因。

在著名学者麦迪森的专著《世界经济千年史》中，他描绘了过去两年多年欧洲经济历史的发展，包括人口历史的演变，社会技术的变化等等。

在这其中，他总结出经济发展的三个基本要素：

第一，是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和殖民，也就是对自然的改造。我们看到无论是中国对长江以南地区的改造，还是欧洲人对美洲大陆的改造，都带来了经济的巨大发展。

第二，是贸易和资本的流通，我们看到古代的经济发展的典型案例如威尼斯还有中东，都是因为其在贸易和资本流通领域的优势，这是现代工业革命之前最重要的经济发展优势。

第三，技术和制度领域的创新，比如英国在制度创新和航海技术上的优势带来了大不列颠的荣耀，而美国硅谷的技术创新和风险投资的制度，则带来了互联网技术的革命。

毫无疑问，在数字经济时代，第三个要素是目前我们最需要讨论的，之前我们讨论的是技术创新，现在我们需要讨论制度，也就是“秩序”的建立。

这里的“秩序”的概念，实际上研究的就是人的行为受到影响的因素。我们看到经济学的著作里通常提到的秩序包括三个基本的秩序维度：

第一个维度是“物的秩序”，也就是从技术和物质的角度考察秩序如何形成。

第二个维度是“社会秩序”，也就是从人与人的关系角度考察秩序的可能性。

第三个维度是“精神秩序”，也就是讨论人的内心的精神诉求。

在传统经济学研究里，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的经济学都可以放在这三种秩序中进行讨论，而我们选择了其中一些代表新经济学的理论，来为大家梳理这三种秩序。

其中比较值得一说的是约瑟夫.熊彼特在《经济发展理论》一书中讨论的增长理论。熊彼特认为经济增长的首要要素是非经济的，增长来自于创新企业家的活动中，而并不来自于其它方面。我将在这个部分讨论数字经济时代的增长问题，尤其是研究技术经济带来的指数级增长现象以及对传统行业的影响。

 第二种秩序，“社会的秩序”，也就是从社会学角度研究经济学。在这个部分比较著名的前沿领域是行为经济学研究，更准确的是通过演化理论的思想研究社会学。

具体包括三个领域的内容：

（1）通过演化的哲学讨论人类文明的发展秩序，比如说自下而上的涌现机制是如何起作用的，来建立一种非顶层设计而是自下而上的经济学理论。

（2）社会演化动力学与人类行为的关系，这个部分内容往往要讨论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内容，通过人类文化和社会风俗等外在条件讨论经济学的课题，其中比较有名的是著名学者埃利亚斯的《文明的进程》一书。

（3）网络社会科学，也就是社会网络的经济学，我们要讨论网络结构中最重要的三种媒介（货币，权力，情感）是如何影响经济的发展的。

事实上，我们将经济学称为“社会科学皇冠上的明珠”，原因就在于经济学不仅仅研究财富增长或者是资源分配，而是研究人类的行为特质（包括个体行为和群体行为），并在这个基础上为人类总体的幸福提供理论上的解答。

而具体来看区块链技术发展的当下，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刚对财富增长的狂热引发了整个行业的行为偏差，我们需要通过更加完善的制度设计来引导人们的行为，而这就是数字经济学中所要讨论的社会学的范畴。

第三种秩序，精神秩序。就是通过讨论人类从事经济活动的精神上的依赖和现象，来讨论经济发展的本质，这里不得不提到的是哲学人类学的代表马克斯.舍勒和德国现代社会学和公共行政学的创始人之一马克思.韦伯。前者通过讨论人是什么以及人在存在中的地位，讨论了人类的本质以及人类行为的基本动力，后者通过《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为资本主义的发展诸如了精神上的动力和源泉。

我们在区块链时代的精神秩序不能只由对财富的追求来定义，而是要平衡财富、幸福、道德等多个要素，建立起人们在道德上的崇高感而不只是基于对物质的冲动和刺激。

我曾经撰写过的文章《区块链：人与自然的技术契约》中，事实上也谈到了这一点。如果我们要解决单纯的物质刺激带来的人的欲望对自然的控制问题，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在新的经济发展中平衡生态的需求，个体道德的需求以及整个社会的总体价值等要素，否则就走上了资本主义过渡扩张和发展带来的不和谐的老路，而以区块链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要素也就沦为了一种简单的技术工具，而不是革命性的经济范式的重新设计。

总结下，我们在这个部分讨论了“秩序”的概念，以及在这个概念下所要涉及的经济学的范畴。

我们不仅要讨论经典经济学相关的研究，更要借助其它领域如社会学，心理学，哲学，人类学的帮助，建立其一套系统理解经济与社会运转本质的学术思想，这样有助于我们理解数字经济领域的新技术下，如何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 、兼容并蓄的理论。

另外，我们需要在这个阶段将着眼点放在为新的秩序中提供道德、幸福以及自然生态和谐等其他重要的观念，以保障除了功利主义以外的价值体系能够在数字经济时代，获得创新者们的认可，从而推动社会价值和经济秩序的重塑。

区块链时代的经济学研究，尤其是不能缺乏这个要素的探讨，只有建立了合适的秩序，才能为社群提供正确的“生产关系”，也才能在更大程度上通过区块链技术推动社会和经济的变革。

共识的精神

在我之前撰写的文章《基于“偏见”的共识精神》中，我已经讨论了区块链技术的共识机制的问题。

当时的判断是区块链技术中的共识精神实际上是回应了人类在技术发展过程中人性和文明底层的基本需求。而我们在未来讨论的共识是一些更加底层的共识，即经济学得以成立的一些共识精神。

如果说大多数研究者关注的是区块链技术的共识机制中众多技术机制及所形成的价值互联网的技术理念，那么我关注的就是我们应该建立怎样的共识精神，这里我们就需要讨论关于道德、正义、公平和效率等伦理学以及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念。

首先我们会讨论道德哲学的概念，事实上，经济学中的商品（good）在道德哲学中就是“善”的意识，而经济学中物品所具备的商品属性就是“goodness”，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经济学事实上是在道德层面是追求“善”与“幸福”的学术，而不是我们看到的仅仅关于财富和效率的学问。

从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休谟的《道德原则研究》到摩尔的《伦理学原理》，以及我们上文讨论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都是关于人类道德研究的重要著作。只有弄清楚了道德的性质和本质，我们才能理解人们在经济行为当中的各种决策，从而才能破除新古典经济学所做的“理性人假设”的观念。我们在这个部分还会讨论幸福的概念，因为现代人越来越追求幸福，而事实上幸福不是简单的财富效应的结果，而是一个道德选择的结果。数字经济时代，我们更要从人性本质和道德层面去梳理人们的行为，而不是被数字和财富遮蔽了双眼。

然后我们要讨论的是价值理论，我们知道区块链技术会带来从“信息互联网”到“价值互联网”的演变，而价值的概念在经济学中又非常重要，因此我们需要讨论价值这一概念的演变以及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价值理论。

我们会讨论著名学者塞瓦尔的《亚当.斯密之前的价值理论》一书中关于价值理论历史的研究，当然我们也会讨论黑格尔、亚当.斯密以及约翰.洛克等人关于价值的阐述。事实上，我们看到新古典经济学将人们的关注重点从价值转向了价格，整个现代经济研究的重点是“成本”而非“价值”。

数字经济时代，我们更应该关注事物的价值而非成本，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看来价值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分享经济等新的经济形态能够发生的原理。

最后我们讨论关于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也就是如何分配才能够既有效率又兼顾正义。我们知道幸福的三个基本来源：效率，正义和自由。

自由的部分我们会在精神秩序这个领域讨论，而效率和正义正是目前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核心。

我们将要讨论布坎南、哈贝马斯以及斯蒂格勒等学者关于这两个话题的学说。更重要的是，我们将通过讨论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深入讨论关于幸福的理论，经济学作为一种社会科学，其基本目的之一应该是解决人类幸福问题。

而数字经济中解决幸福问题的方式就是通过技术，尤其是通过技术方式达成契约和共识，从而形成社群中的基本价值观和基本契约，这也是区块链技术未来应该做的事情。

总结下，我们讨论的共识精神实际上首先解决的是道德问题，即陌生人相处时的基本动机和需求问题。然后我们要定义在技术应用过程中的价值问题，这让我们采用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数字经济。最后我们要解决经济学带给人们的幸福是如何实现的问题，即效率和正义的问题，所有的学问都应该是为人类总体带来幸福的学问，这是我们研究的基本出发点之一。

以上的内容三个部分内容的梳理就是我对“数字经济思想讲义”的内容的基本介绍，事实上我们看到这个框架中所涉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经济学从产生开始就研究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应该因为技术的发展而被忽略掉。

（作者：刘志毅，内容来自链得得内容开放平台“得得号”；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链得得官方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