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丨央行与数字货币：推进发展中的几个问题

7月8日，在数字金融开放研究计划启动仪式暨首届学术研讨会上，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局长王信透露，国务院已正式批准央行数字货币研发。相应研发工作由央行货币基金局组织，目前央行正在集合市场力量积极推进。

此前，6月18日，Facebook旗下加密项目Libra正式发布白皮书。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来讨论几个问题。

一、央行为什么要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

企业发行加密货币，纵使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归根结底是为了赚钱，有人干完一票就跑路了，有人最后泡沫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也有人天时地利人和站稳了一点脚跟但不知道哪天风大说没就没了。市场瞬息万变，捞钱初心不变。

那么央行为什么要发行自己加密货币呢？

首先，受Libra刺激是一定的。政府越来越重视加密货币，因为它显然会削弱政府的话语权，冲击主流法币的地位。王信表示：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可能会减少法定货币所受到的加密货币冲击。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也会得到维持。Cryptoslate认为：央行数字货币可以帮助中国更好地管理经济。

第二，数字货币这种“无中生有”的东西能直接增加政府收入。

第三，传统货币的三大缺陷，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姚前曾撰文指出：弱可追踪性、同质性以及实时性。弱可追踪性使得央行很难监控货币如何流通，从而导致央行政策反应滞后。同质性意味着纸币的唯一作用是计价，传统货币政策只能通过总量调整来影响私人部门货币的供给和成本，这会导致很难盯住货币供给。实时性意味着在传统货币下，交易和支付是实时的，央行无法确定货币的流向以及货币政策目标是否实现。此外，实时性还意味着央行的决策只能依赖历史信息。

三大缺陷决定了，央行对数字货币探索的的必然性。

第四，数字货币的一个显著优点就是发行和流通成本低，经济交易活动的便利性和透明度都大大提高，能减少洗钱、逃漏税等违法犯罪行为，加强央行对货币供给和货币流通的控制力。

第五，数字金融能更好地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目前数字金融业务、产品同质化现象较为严重，数字货币能帮助开发多元化、全方位的金融服务，满足实体经济多层次、多样化的金融需求，推动数字普惠金融做实做细，以及加强中小金融机构与大银行、科技巨头在金融科技领域的合作。

二、既然好处这么多，为什么不早发？

其实早在2014年，央行就已涉足数字货币领域。2014年已建立专门的研发小组，并论证发行法定数字货币的可能性，表明我国正式踏入数字货币研发行列。2015年开始深入研究其发行和业务的运行框架和关键技术等，并对发行方案进行了两轮修订。2016年召开数字货币研讨会，筹备研究所等。只不过这些没有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而近期由于Libra的刺激，数字主权货币变得更加敏感罢了。

三、央行/政府发行加密货币，是否违背“去中心化”原则？

在讨论监管与去中心化是否冲突、能否共存时，一种常见的误解是：因为区块链要求去中心化，而监管的主体本身是一个巨大的中心，这两者是不可能共存的。但我们认为，去中心化不是不要中心，而是不要一个唯一的、被极少数人控制的强大中心，我们强调，不论大小，每一个节点都能成为中心。在区块链机制中，大小组织机构、甚至是一些国家，都可以自由地成为无数节点中的一员，受到系统公平的对待。

然而当数字货币的发行者是一个中心化组织甚至是国家本身时，问题又变得不一样了。如果央行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很大程度上是作为现行货币体系的补充，直白的说只是将现行货币进行数字化了，所以本质上仍然担当着价值中介的角色，而区块链智能合约的价值共识无需通过中介来传递和证明。央行发行数字货币，有政府信用背书和国家财政作为保障，它就是人民币，就是法币；其安全性不说多高，至少也不比现在市面上已有的虚拟货币差，认可和技术保障都有了，其推行势必不会太困难。但回到加密货币这个出发点，由国家强制力量发行加密货币，是否违背加密货币核心特征之一：“去中心化”原则？我们认为，是违背的。

加密货币的终极设想，就是货币的发行和交易都不需要中心化机构介入，是由计算机自动执行的：在发行时，无须类似各国央行的中心化机构；两个人在相互转移电子现金时，也无须中心化机构的参与。

但对于中心化，我们也不必过多纠结。从种群角度来说，人类这种群居性动物天然需要中心化组织，历史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经验也告诉我们，完全意义上的去中心化是做不到的。中心化本身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中心化带来的种种弊端：垄断、欺诈、不平等和非自由竞争等，而诞生初衷是公平自由的区块链技术反而产生了制约这种负面影响的技术功能。

正如Steemit公司联合创始人和CTO的Dan Larime所说：“中心化不是目的，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去中心化也不是目的，而是反审查、保持网络不被外界权力关闭的一种手段。”

四、一旦发行，将会带来哪些影响？

传统数字货币与国家法定数字货币如何相爱相杀？

我们预测：二者的发展会经历三个过程：前期并行、中期互补、后期融合。目前区块链技术尚未成熟，现存全球金融货币体系暂时还看不到崩溃的迹象，所以可以得出的基本判断是二者无法相互替代，也无法相互消灭。

不仅如此，二者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互补。法定数字货币的出现会打击各种假币、空气币的生存空间，推进区块链在金融系统的加快开发和利用，同时也在客观上聚焦投资，让有价值的区块链以及ICO显现出来。

货币政策如何支持配合？

央行货币的数字化有助于优化央行货币支付功能，提高央行货币地位和货币政策有效性。CBDC可以成为一种计息资产，满足持有者对安全资产的储备需求，也可成为银行存款利率的下限。作为一种新的货币政策工具，央行可通过调整央行数字货币利率，影响银行存贷款利率；也有助于打破零利率下限。

财经作家肖磊表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实际上是一个更加中心化和更利于货币政策有效实施的货币形态，按照我的思考，未来人类货币市场整体的利率持续降低直到负利率是个大趋势，央行数字货币的推行，实际上更容易推行超低利率，以及达到负利率，这对于国家调节经济可能有一定帮助，但对于普通储户来说，法币的信用度可能会进一步降低。

我国新华社也发文指出，如果中国央行要发行主权数字货币，关键看点在于是否准许企业和个人大户在央行系统开户，并给予存储计息。如此一来，央行可以更好地调控货币政策和设定基准利率。一旦数字货币的潜力释放出来，可能会对“央行——商业银行”这样的二级体系形成冲击，央行的货币政策会直接作用到企业和个人身上。

通货膨胀如何变化？

数字货币ICO和交易市场“凭空”创造了大量财富，人们对其引起通胀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以比特币为首的数字货币诞生的初衷之一就是为了对抗货币超发、应对通胀周期。在2009年比特币元年，金融危机的世界经济寒冬时，比特币就成为陷入通胀而难以自拔的民众的避难所。并且从目前金融市场格局来看，数字货币市场与传统金融及衍生品市场的市值体量相差悬殊，是很难撼动传统市场的。

事实上，通胀的根源还在于传统纸币，狭义货币（M1）是极其容易变成流通中货币的，M1自2018年下半年来一直保持20%以上的增速，通胀压力巨大。而央行数字货币将1:1等价替换掉流通中的货币，虽然从货币乘数理论来看，数字货币提高了流通速度，通胀可能会变大，但试点前期不会大量发行和全面推广，所以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

现有支付体系受到怎样冲击？

从过去的信用卡到现在以手机为基础、以二维码为特征的支付方式，都是基于账户（Account）的做法，而数字货币支付是基于通证（Token）的。周小川在介绍中国人民银行和业界联合推行的DC/EP研发计划时指出：DC（Digital Currency）是数字货币，EP（Electronic Payment）是电子支付；中间是一个斜杠，意味着两者既可以是“和”的关系，也可以是“或”的关系。也就是说，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并不需要对立起来，其目的都是为了实现支付体系的效率、低成本和安全可靠。另外，新的支付体系和数字货币必须能够有效地符合当前“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的要求。

近日，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了一份名为“The Rise of Digital Money”（数字货币的崛起）的论文。区分5种不同的支付方式:

(1) 中央银行的货币（简称CBDC）

(2) 加密货币

(3) 目前由银行发行的b-money

(4) 新的私营机构提供的电子货币 e-money

(5) 民间投资基金发行的i-money，即投资款的简称

结论认为：e-money作为一种支付手段将会被迅速普及，具有光明的前景。而合成央行数字货币（sCBDC）是一种成本更低、风险更小的有效方式。它既保持了私营部门在技术创新和与客户互动方面的优势，又保有了央行在提供信任和提升效率方面的优势，是一项有意义的尝试。

五、国际怎么办？

实质上，当下很多国家的央行都有计划发行自己的央行数字货币。今年年初，国际清算银行发布的一份报告也显示，参与调查的央行中有70%正在参与（或将要参与）发行CBDC的工作或研究。包括委内瑞拉、土耳其、俄罗斯、瑞典、伊朗、乌拉圭等。

或要求IMF发行超主权数字化货币

超主权货币是指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它的条件有：挂钩一篮子货币，没有货币创造功能，发行基于法币储备池，不会产生铸币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货币政策。

超主权货币的主张自2009年提出由来已久，但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于1969年创设了特别提款权(SDR)，以缓解主权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内在风险。遗憾的是由于分配机制和使用范围上的限制，SDR的作用至今没有能够得到充分发挥。但SDR的存在为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提供了一线希望。

至于近期热议的Libra，不会也不能成为超主权数字化货币。超主权货币进程尚缓，数字化进程将是一个更为长期的过程。

数字金融领域的国际协调和合作

比如和IMF的高层对话等。现在在BIS国际清算银行、IMF等国际金融政策平台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讨论。完善全球数字金融监管框架，降低风险，保障行业健康发展。

（作者：FutureMine，内容来自链得得内容开放平台“得得号”；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链得得官方立场）